他冰冷的臉似乎散發著冰晶的冷光，沒有白眼仁的眸子不再如同星辰一般閃亮。

好像失去水分充盈的黑色煤炭，他的嘴角依然透著冰寒，好像出現在他眼前的我，是一具早就死掉的屍體一樣。

他的下半蛇身散發著一絲絲黑氣，好像從地底下冒出來的一樣。

我已經忘了哭，突然轉過身去，抱著自己的膝蓋，卻依舊止不住的顫抖。

我甚至想這一刻能夠失憶……

“餵，死丫頭，你在這裏幹什麽？”一個聲音傳來，可我再也不敢回頭。

“你是不是病了？好久沒見，快，叫聲大哥我聽聽！”

墨貍站在我身後，伸著腦袋把臉湊過來，一眼看見我失魂落魄的模樣，他收斂了笑容說：

“怎麽了這是？我和主人連夜趕來，你蹲在這裏是打算自殺嗎？”

墨貍拽我，強行把我拽起來。

可我一聽到他說主人二字的時候，我渾身打了個哆嗦。

“呦，臉色這麽難看？該不會是被人欺負了吧？”

我滿腦子都是方才玉龍子出現的詭異畫面，我下意識往身後看了看，墨貍卻不耐煩的把我拽了過去：

“身後有鬼啊，你大哥我在這兒呢！”

這一眼，我發現，身後空無一物了，我腦子嗡了一聲，記起玉龍子對我說過的話：

“我沒來之前，你不要回頭……”

“這裏的風景挺好的，能跟龍山比了！”墨貍伸了個懶腰，我跟著他一路下山。

他說了那麽多廢話，我根本一句話都聽不進去，腦子亂，心也疼的無法呼吸。

“墨貍，你跟我說實話，玉龍子，到底是什麽人？”

我冷不丁的問道。

墨貍稍稍一楞，挑了挑眉毛，一邊邁著吊兒郎當的步子下山，一邊說：

“他本來就不是人！”

我頓時吸了一口涼氣，他是妖？是蛇妖？

一定是這樣的，薛長林跟我說的關於三十年前的所見所聞，就出現在龍山。

薛長林還說，他當時看到一條龐大的蛇出現的時候，也看到了玉龍子，而且並不是殘疾，而是好好的站在那兒。

如果我說，當時玉龍子是蛇尾人身的話，薛長林沒有看清也並不是說不過去。

就連此刻居住的楊柳村也在幾十年前出現過一條蛇，那條蛇因為要渡劫，才降下暴雨解決了幹旱。

而做這一切的人都是玉龍子不是嗎？

我不由得腦補了許多畫面，玉龍子真的是一只蛇妖。

我不由得打了個寒顫。

“你問這個幹什麽？臉色那麽難看？大哥我大老遠來看你，也沒說給哥弄幾條魚吃吃，竟拉著一張臉，

好像我欠你多少錢似的……”

墨貍不耐煩的用胳膊肘子戳了我一下，故作生氣的模樣大步流星的往前走。

我就跟著墨貍身後，整個人都像是木頭人一樣，往前挪步。

離家越近，我腳步就越沈重，我甚至控制我自己，不要去想方才的那種畫面，想想以前，他垂暮看書的模樣。

想想他嘴角勾起的那一絲弧度，想想他那對清澈如水中墨玉一般的眸子。

可是，這兩種影像就像是在我腦子裏拔河一樣。

腳步雖然沈重，可我還是走到了家門口，我站在門外，看著院子裏發生的一切。

二娃似乎不在了，是去道觀通知師傅他來了。

院子裏的玉龍子一襲白衣，還是我上次給他買的那一套白色唐裝。

整個人如同玉雕，他的側臉線條分明，低垂著眼簾，將那針囊平鋪在自己的膝蓋上。

纖長的手指幹凈的一塵不染，好像從沒有碰過塵世間任何一粒塵埃。

他打開了我綁在丫丫身上的鎖魂扣，雙指捏著毫針，開始施針的那一刻，全世界就好像只有他一個人一樣。

外界的所有都無法進入他的眼眸，好美，像是一張畫卷。

“聽說玉師傅來了，人呢？在哪在哪兒？”老村長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。

墨貍側目一看，趕緊迎了出來，把村長擋在門外：

“別吵吵。”

老村長伸頭看了一眼正在全神貫註給丫丫施針的玉龍子，雙眼放光，撲騰就跪下了：

“我……我就在這兒跪著……哎呀，恩人來了，我這……這……”

“你喜歡就跪著吧！”墨貍似乎一點都不解風情，也不懂人情世故，轉身關上門，回頭問我要不要進去，我沒有說話，墨貍幹脆把我也關在了門外。

我能看得出來老村長對玉龍子的感恩戴德，語無倫次之中，眼角早就濕潤了。

他跪的十分精神，千言萬語說不清，感覺只有跪著才能表達他當年對玉龍子施與援手的救命之恩。

“村長，您這是幹什麽呢？”

陳家媳婦和老陳來到近前，老陳問道。

陳媳婦手裏拿著個蘋果，哢嚓就是一口，挺著那還沒有徹底顯懷的肚子，扶著自己的腰，好像肚子裏裝了個幾百斤的金蛋蛋。

老陳扶著她，生怕稍有不慎摔著了。

“哎，我是來提醒提醒你們的，今兒事情得有個說法兒，正好村長也在，我也不用跑一趟去請他來了。”

陳家媳婦兒一臉大功臣的模樣，仰著臉看著我說道，說完，又是哢嚓一口蘋果。

“咱們楊柳村的大恩人來啦，小陳，快去通知鄉親們，準備好酒好菜招待著，家家都拿出點誠意！”

老村長說道。

“啊？大恩人？是誰？”老陳一臉懵比，老村長說，你們這一輩兒的人那時候都還小，要是沒有這位大恩人，你們這一輩兒，早就沒命了。

“回去問問你家老頭子去，快去！”

老村長似乎懶得解釋，因為一晃都二三十年了，老陳夫婦面相看去，也不過三十出頭。

若是當年鬧旱災的時候算起，老陳和他媳婦兒恐怕都還穿著開襠褲，尿尿和泥巴玩兒呢，知道個屁呀。

“呀，是不是那位給錢不要，捐出去建學校的主兒？……來給送錢來了？”

陳媳婦一聽，趕緊讓男人按照老村長的交代通知一下鄉親們，心裏卻想著，要知道不缺錢的人親自來，當初就該一口要個三萬塊。

畢竟建校花了幾十萬，這麽多錢他都不要，說明大款，三萬塊簡直就是九牛一毛。

“哎哎哎老陳你別慌！”老陳收到媳婦兒指令，剛要轉身走，又被媳婦兒給拽回來，轉眸對老村長說：

“俺可先說好了，俺家可就沒啥東西拿出來，他就算是楊柳村的救命恩人，那也是您大村長說了算，俺家沒啥好東西！”

老村長一臉，有些不耐煩陳媳婦兒的臉色，幹脆的說：“我家去年養了一頭羊，現在也有三十多斤了，去羊圈裏抓來宰了吧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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